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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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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6 章

16

好不容易將克雷吉送走以後,謝利·加西亞靠著椅背,輕輕呼出一口氣。他身體微傾,後背靠上椅背,柔軟的墊子在謝利·加西亞靠上來後凹陷進一個小小的弧度,謝利·加西亞因為處理繁忙的公務而緊繃的身體逐漸松弛下來,他擡手捏了捏鼻梁,面上的疲憊再也隱藏不住。

桌上的公務仍未處理完,一摞摞的紙張雜亂地堆積在一起,像是一座小山。謝利·加西亞看著那堆好像永遠也處理不完的小山,本就因為接連不斷的工作而瀕臨極限的腦子竟生出幾分破罐子破摔的厭倦來。

有那麽一瞬間,謝利·加西亞帶著幾分任性想——這個皇太子不當也罷。

不知道梅賽菲爾在處理完一個月這樣繁重的公務後,還能不升起想要取他而代之的心思。

然而這樣的念頭也僅是一閃而過,謝利·加西亞為如今的地位付出了多少血與汗,外人不知道,謝利·加西亞卻一清二楚,他微微垂眸,有些出神地盯著自己的掌心。與大部分貴族保養得細皮嫩肉的手不同,謝利·加西亞的手上布滿了老繭,那是長年握劍造成的。

克雷吉是個嚴厲的老師,一開始練劍時,謝利·加西亞不知道被抽趴下了多少次,但尚且年幼的謝利·加西亞一次又一次咬牙站了起來。

他註定不可能因為一時的任性放棄唾手可得的一切。

沒忍住,謝利·加西亞又輕嘆了一聲,認識尤利塞斯後,他嘆息的次數似乎變多了。想著,謝利·加西亞拿起羽毛筆,他強撐起精神,試圖讓自己有些浮躁的心安靜下來,然而他的親衛卻在此刻推門而入。

親衛猶豫再三,給謝利·加西亞帶來了一則壞消息:“殿下,傑拉德少爺剛剛來過了。”

如今皇宮裏只有一名傑拉德,那就是尤利塞斯。

謝利·加西亞即將落下的羽毛筆一頓,墨水順著筆尖滴落在潔白的紙張上。

一個黑色的點在紙張上迅速擴大。

等謝利·加西亞回過神來時,為時已晚,他只好頭疼地換了另一張紙。

盡管親衛只說了那麽一句話,但接下來的話不用多說,他和謝利·加西亞也心知肚明——尤利塞斯或許聽見了謝利·加西亞和克雷吉的對話。

可那又有什麽問題呢?

那只是一場再普通不過的對話。

然而謝利·加西亞卻鮮少有些心神不寧,他原本只需要把腦子裏早已思考好的語句寫在紙上,但此時,他卻久久未能落筆。

謝利·加西亞的思緒有些紛亂,就像原本平靜的湖面被一顆石子激起漣漪。

波瀾陣陣。謝利·加西亞一時竟有些忘了自己之前想好的內容。

站在一旁的親衛觀察著謝利·加西亞的神色,見謝利·加西亞顯而易見地有些失神,他小心翼翼提議道:“殿下,最近皇宮裏的廚子研究出了一樣新點心。”

“傑拉德少爺似乎喜歡這些,不如我讓人給他送一份過去?”

親衛委婉地提議,然而謝利·加西亞卻搖了搖頭:“不,不用了。”

說完,謝利·加西亞又說:“如果尤利塞斯喜歡,送餐的時候就給他送過去吧。”

——而不是以謝利·加西亞的名義。

“……好的。”看著又繼續埋頭處理起公務的謝利·加西亞,親衛心中輕輕嘆了口氣——相處了這麽久,他依舊不算了解這位看似溫和的殿下。

或許大多數國王、又或者即將成為國王的人都擁有這樣的特質——被眾人簇擁,卻又孤身一人。

親衛還以為,謝利·加西亞多少是有些喜歡尤利塞斯的,想著,親衛的目光落在謝利·加西亞辦公桌上的花瓶上。

花瓶裏的花已經逐漸枯萎了。

不再艷麗的枯黃花瓣輕輕飄落。

親衛便再次詢問謝利·加西亞:“殿下,這束花已經枯萎了,不如丟掉換束新的來?”

這本來是尤利塞斯的“工作”,他總會在一大清早捧著一束花過來,謝利·加西亞曾默許了尤利塞斯的這一行為,但今天,尤利塞斯沒來。

親衛有些惋惜地想,或許尤利塞斯以後也不會來了。

面對親衛的詢問,謝利·加西亞手裏的筆再次停頓了一下,他沈默了一會,搖搖頭道:“不用了,你出去吧。”

說著,謝利·加西亞的目光落在那束枯萎泛黃的花上,他註視著那束不再有欣賞價值的花,藍色的眼中倒映出花的模樣。

謝利·加西亞的目光是那麽專註,但親衛卻覺得他的註意力沒有落在花上,而是透過這束花,在看著某一個人。

好一會,在親衛即將轉身出門前,謝利·加西亞吩咐的聲音從背後傳來:“……等明日再丟吧。”

*

又是一個深夜。

尤利塞斯還未入睡,他穿著單薄的白色睡衣,站在半人高的矮櫃邊,撥弄著花瓶裏的花。

尤利塞斯有些走神。

他纖長的手指無意識地輕輕撥弄地花瓣,可憐的花朵因為失水而逐漸幹枯,現在又被尤利塞斯一下又一下地薅著,不一會,等尤利塞斯回過神,眼前的花就只剩一根光禿禿的花枝。

尤利塞斯皺起眉。

這時,一道輕柔的聲音從他背後響起:“怎麽,心情不好?”

話音落下,一雙慘白的手無聲纏上尤利塞斯的脖頸,手臂柔軟、滑膩,帶著一絲涼意,仿佛兩條互相纏繞的蛇。

“我來得不是時候?”

來人歪了歪腦袋,他肩膀上黑色的大麻花辮隨著他這個動作輕輕垂落。

尤利塞斯並沒有因為突然出現的人感到驚愕,他只是淡淡道:“男男授受不親。”

聞言,那人輕笑了一下:“騙人。”

“我看你和你那個殿下不是走得挺近的嗎?你喜歡他?”

說話的人毫不客氣,問題一針見血。

聞言,尤利塞斯終於稍稍回過頭,他目光沈沈地瞥了半夜“闖”進他臥室的不速之客一眼——這是一個很特別的人,他身上穿著陳舊的魔法袍,卻不像大多數魔法師那般正經,他留著一頭黑色的長發,並將其編成麻花辮,手上和腳上全塗著黑色的指甲油,一看就不是什麽正派的魔法師。

事實也的確如此,尤利塞斯眼前的人名為瓊·伊夫林,是一名正被教廷通緝的黑魔法師。

至於尤利塞斯為什麽會和這樣危險的人物認識,那就得從很久之前講起了。

瓊根本不怕尤利塞斯的冷臉,他笑吟吟地捏了捏尤利塞斯的臉頰:“小尤利塞斯,你生氣起來還是那麽可愛。”

“可惜那位謝利殿下沒什麽眼光,把我們這麽可愛的尤利塞斯甩了。”輕飄飄的幾句話,全往尤利塞斯心上捅。

“……”

尤利塞斯幽幽盯著瓊,半晌,他忽地也笑了:“老師。”

瓊眉頭微揚,他的確曾經教導過尤利塞斯關於黑魔法的知識,但尤利塞斯很少這麽正經地稱呼他,每當尤利塞斯這麽稱呼他時……瓊很清楚,東方某個國家有一句話叫做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

但瓊還是眉眼彎彎地回應了尤利塞斯:“小尤利塞斯,有什麽事嗎?”

說著,他不知道從哪掏出一封信,夾在兩根手指中,揚了揚。

“為了你的邀約,我可是大半夜潛入這個鬼地方,差點就被抓住了。”

瓊面帶幽怨,他狀似漫不經心道:“如果沒什麽有意思的事,作為讓我白費功夫代價,我可就要在你身上實驗我剛研究出來的新魔法了。”

瓊這句話聽上去像是開玩笑,然而與他打了不少交道的尤利塞斯很清楚,瓊說這句話是認真的,黑魔法師就是這麽一群陰晴不定的瘋子。

當然,或許尤利塞斯以後也會是瘋子裏的一員。

不過那也是以後的事了,現在尤利塞斯要和瘋子談一筆交易。

“老師,我想請您制作一瓶魔法藥水。”尤利塞斯開門見山道。

“什麽樣的魔法藥水?”

瓊語調懶洋洋的,提不起太多精神,直到下一刻,尤利塞斯說:“一瓶愛情魔藥。”

瓊的眼睛這才亮了起來,他以一種驚嘆的目光打量著尤利塞斯,像是在看待一個瘋子或是失去理智的賭徒:“給你那位心愛的殿下準備的?”

尤利塞斯沒有回答,但沈默等於默認。

真可憐。

瓊有些惋惜,在他的印象中,尤利塞斯一直是個自私自利、唯利是圖的混蛋,現在這樣的混蛋忽然為愛情傾倒,這可真是……無聊的故事,瓊興致缺缺,不過這件事情裏仍然有著值得期待的部分——比如那位英明的皇太子殿下是否會喝下愛情魔藥,如果他喝下了,他又會如何失去理智地為尤利塞斯傾倒,如果他不喝,尤利塞斯的陰謀被拆穿,尤利塞斯又會面臨怎樣淒涼的下場?

興許是這個故事還不算無聊,瓊答應了尤利塞斯的交易,他上下掃了尤利塞斯一眼,最終目光落在了尤利塞斯身後的錢袋上:“我的藥水可不便宜,你所有的錢加起來——”

才夠一瓶。

然而瓊的話沒說完,尤利塞斯就意味深長地打斷了他:“老師,我要的可不是一般的愛情魔藥。”

“我記得您研究了新品種的魔藥。”

瓊瞇起眼睛,忽地,他笑了:“那可不便宜,你打算用什麽來換?”

“老師,我救過你的性命。”尤利塞斯純真地眨了眨眼。

“的確,”瓊深以為然,他幽幽地接著說,“然後從我這裏拿走了我當時的全部身家。”

尤利塞斯和瓊的相識,始於瓊被教廷一名相當厲害的聖騎士追殺時。

那時,瓊被逼至末路,恰好瞧見坐在臺階上的尤利塞斯。

瓊想利用尤利塞斯引開那個煩人的聖騎士,在他眼中,尤利塞斯只是一名臟兮兮的貧民區小孩,他以為讓尤利塞斯答應配合再簡單不過,只要一點食物、幾顆糖果就能辦到。

然而瓊還沒來得及忽悠,尤利塞斯就開口了。

那時尤利塞斯所說的話讓瓊至今難忘。

尤利塞斯說:“想讓我救你?可以。但你覺得你命值多少錢?”

瓊第一次在一個小孩手裏吃癟。

尤利塞斯不是一個好騙的小孩,在瓊許下幾乎將自己身家掏空的承諾後,尤利塞斯又讓他向黑暗女神許下無法違背的誓言,之後才慢悠悠地起身。

那時候瓊就意識到了,尤利塞斯小時候是個混蛋,長大了必然是個禍害。

說不定還是個練習黑魔法的好苗子——教導尤利塞斯黑魔法也包含在“承諾”裏。

但讓瓊深感可惜的事,尤利塞斯沒有魔法天賦,他註定無法成為魔法師。

尤利塞斯沒有因為瓊的話感到一絲一毫羞愧。

——這的的確確是瓊印象裏那個糟糕透頂的家夥。

“好吧,老師,”挾恩圖報不成,尤利塞斯遺憾地開口,他說出自己真正打斷用於交易的報酬:“皇家圖書館裏封印的禁書換一瓶您的魔藥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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